警察退休做大妗：不想浪費人生下半場

文：信報月刊記者李潤茵

「一梳梳到尾；二梳白髮齊眉；三梳兒孫滿地；四梳四條銀筍盡標齊。」一把雄渾的聲音正在示範短版「上頭」，梳下去，「五梳五世其昌；六梳六六大順；七梳七世姻緣；八梳八星報喜；九梳長長久久；十梳十全十美，禮成」。身穿大妗服的鄒國基（基哥）琅琅上口，難以置信他以前是警察。

目前，香港約百多名大妗執業，男大妗10人，鄒國基是十分之一。「香港每年有5萬對新人註冊結婚，也有5萬對夫婦離婚，所以這行真是有前景的！」他笑稱。但女性主導的行業，男人不易做。基哥沒有少聽以下幾句：「你是不是乸型啊？邊有男人做啊？」同僚退休，十之八九，不是揸的士，就是做保安，基哥卻不走尋常路。

童年楷模

「起初都怕尷尬的，始終傳統都覺大妗是女人，職業定型很強。」基哥憶述：「小時候，家教嚴，打打鬧鬧；返大陸飲，見到有位女士，穿黑色衣服，口齒伶俐。那位就是大妗，我很尊敬她。」

傳統婚嫁繁文縟節，要數香港保存得最好。「五十年代，大批順德女人走難來港，主要打三類工：馬姐、紗廠女工及大妗。」二戰後，不少出身大戶的南番順（南海縣、番禺縣、順德縣）女子家道中落。她們熟知禮節，受聘於香港大戶統籌婚禮，顯示主人家排場，久而久之成為大妗源流。在廣東話中，大妗亦指舅母，詞後加「姐」字，世人便以為只有女性從事，但「其實也有男的」，中國、台灣以外，馬來西亞甚至不乏「大妗爺」專誠來港拜師，學成歸國大受歡迎。

於警隊30年，基哥偵破案件無數，做過軍裝、便裝、保護要人組，退休原本不缺保安工作邀請，儘管薪酬豐厚，他都未曾動搖。「我已經退休了，也不想跟後生爭，所以想找一份感興趣、輕鬆自在的工作。」於是，雄赳赳的警察報讀大妗課程，連他自己也大笑：「真是緣分！」基哥坦言「當年只想着搵食」，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做大妗，「從前大妗是師徒制的，近十年八載才開班授徒」；退休進修本來也是玩票居多，完成後因「不想浪費老師心機，想學以致用」，於是中場再來個「華麗轉身」。

大陸豪客

大妗非固定職業，沒有劃一薪金，由過大禮、回禮、安床、上頭、出門、回門等，視乎新人要求，按每次工作量而定。具名氣的話，薪資每日高達上萬元。年尾是嫁娶旺季，基哥有時也會一天走兩場。2012年完成課程後，他膽粗粗想試身手，於是單挑在婚禮統籌公司掛牌，但起步未如人意，「人們對男大妗始終陌生，問完就走！」

後來，基哥找女大妗拍檔，對方跟客人建議，讓他以優惠價同場，幫手搬運重物。「有時甚至不收費，只為觀摩拿經驗。」淡季時就積極裝備，鍛鍊身體外，還會進修。「香港很少男大妗，口碑要慢慢累積，有人會兼攝影，而我會兼司儀。」最近他甚至連「臨記」都撈埋，「志在到片場派多幾張卡片，發掘潛在顧客！」他大笑道。

香港每年六七次婚姻展，是大妗吸客良機。「除香港人外，很多時不乏大陸人從深圳、廣州專誠來港。」自從轉行做大妗後，基哥不乏出差經驗，曾經到過馬來西亞、泰國主持，自不然會北上。「唔醎唔淡的普通話都可以，made in Hong Kong就是口碑的表現。」基哥形容兩地文化縱有不同，但萬變不離其中，惟送禮方式着實令他「大開眼界」。「大陸跟香港一樣，門口會有人收禮，但卻會多塊板，親友送禮後，便會大聲朗讀：陳大文，300蚊，5個人！」神州無奇不有教人哭笑不得，「有人聽到後馬上放多200入利是封」。

現代愛情故事

基哥形容大妗「易學難精」，所謂「各處鄉村各處例」，入行4年仍「學無止境」。現代婚禮形形色色，不只中式需要大妗。「有人上午天主教、下午佛教，我也遇過拜火教、回教。」自己孤家寡人，見佳偶天成，會想結婚嗎？「我快登六（十歲）了！」基哥笑笑口回應。每次出job的心情反而更似老豆嫁女。

「現代人喜歡簡單，結婚很簡單，離婚都很簡單。」他自問傳統，語重心長：「上頭是成人禮，代表人生踏入新階段；擺酒是一份尊重，親友見證你成家立室、望你白頭到老，不要動輒輕言離婚。」

資產vs包袱

基哥很喜歡目前工作。「55歲就要我退休，太後生了！」他感嘆：「視做大妗為搵食嗎？我每個月都有退休金，真是不愁開飯！但每次見新人順利完婚，自己也很開心。」他從不諱言，當差見盡生活灰暗面，保密關係，甚少傾訴，朋友也少；30年來，累積最多的，就是勇氣，「大妗是一份開心的工作！」

在婚宴現場，基哥不時運用多年累積的觀人經驗提防扒手、老千，但從不向客人透露前警員身份。「有人受過警察氣，例如小販就不太喜歡；近年分黃藍絲，形象也受破壞。」過去可以是資產，可以是包袱，視乎個人心態。「大妗愈老愈有江湖地位，我算後生了！他日都想承傳，但現在學藝未精啊！」他說：「我行得、走得、食得、瞓得，不想浪費自己下半場人生。」

標題為編輯所擬，原標題：55歲退休太早！ 警察追夢做大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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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歐嘉俊
核稿編輯：王陽翎